演员的自我修养——读《人间便利店》
在本周 The Economist 的 Culture 板块看到了 Convenience Store Woman 这本篇幅不长的小说,以为是新书,结果一看是2016年出版的,且2018年就有中文版了,书名《人间便利店》,赶紧读完,非常喜欢。作为一个便利店爱好者,我居然从没听说过这本拿过芥川奖的,标题里就带着便利店三个字的书。
这不是一个关于异类的故事,而是一个普通人,或者说,『正常人』的故事。主人公从小患有某种精神疾病,被家人和学校认为需要去『治疗』,看上去并不像个所谓的正常人。但主人公一直在模仿着大众,努力扮演大众心目中的人,并且实际上扮演得不错,就像众人那样。
“我的意思是,所有人都在扮演心目中的‘普通人’这种虚构的生物。跟便利店里的所有人都在扮演‘店员’这种虚构生物是相同的道理。”
“我会把众人觉得不可思议的部分,从自己的人生中删除掉。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治疗。”
人们喜欢在文艺作品里看到异类,或许是普通人的生活不具有故事性,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人人内心都深藏着一个异类,就像《人间便利店》的主人公一样。难怪人们常常用“因为ta做了我们想去而不敢去做的事情”来解释自己对某个人物或角色的喜欢。
便利店就是世界,古仓小姐,就是你我。
多年以前,当我离开北京前往上海,很多人问我为什么。常用的两个理由,一个是因为小时候听了木玛的那首《美丽的南方》(尽管这首歌可能跟上海没有一点关系),想去南方看看,另一个理由,就是上海的便利店多。这俩理由尽管看起来很离谱,但确实起码是部分原因。我一直知道喜欢便利店的原因是便利店给人安全感,《人间便利店》这本书则给了我另一个看待这份安全感的来源的视角。
当我还在北京念书时,经常会在实验室待到后半夜。熬夜使人饥饿,于是也经常骑自行车去航天桥的一家7-11买吃的。我知道7-11总是在那里,总是会开门,不管我什么时候去。北京是个24小时便利店非常少的城市,但在骑自行车可达范围内有那么一家,也会使我很安心。甚至,有时我并不需要买东西,只是需要骑自行车出去放松一下大脑,也经常会不由自主骑的那里。
后来去到上海,最多的时候我的住所步行5分钟范围内有3家24小时便利店。尽管上班之后的我作息比上学时更『正常』一些,因此我不太需要后半夜去便利店买东西了,但“我的楼下有3家便利店,只要我需要随时都能在那里买到东西”这样一个事实的存在,依然足以给我某种精神上的支持。
而看完这本书之后我在想,便利店之所以能给人这种安全感,不正是因为其就像这个世界一样,非常规范,非常『正常』,永远能够以人们所期待的方式运作?而这不正是我们这些内心住着一个古仓小姐的人所抗拒的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吗?
“便利店是一个强制性确保正常的地方,所以你这种人,很快就会被修复掉的。”
很可能,大家只是被修复掉了而已。
前阵子读毛姆的小说《刀锋》,主人公拉里是一个真正的异类。当时的感想是,随波逐流尽管无趣,却也安全,或许唯有如此世界才能正常运转。万幸的是这个世界给了那些不愿意随波逐流的人以生存的空间,只是身边的人可能会不开心罢了。正如拉里所说,
“我真的爱你。不幸的是,有时候一个人无法在做自认为正确的事时,不让另一个人难过。”
拉里是幸运的,古仓小姐则未必。便利店可能是我喜欢上海的原因,但看完《人间便利店》之后我明白,这可能也是我不喜欢日本的原因。